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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太監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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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太監29

轉眼又是一年過去。

年末快到了,江河開始查賬,天南地北的賬本都得看。

事情太多,他索性拉來江蕓兒幫忙,江蕓兒當初也學過管家之事,算賬沒問題,再者對於窮怕了的母子倆而言,算錢算到手軟是件多麽幸福的事。

看到米鋪一個月能賺三十兩銀子,江蕓兒微微一笑。

看到繡坊一個月能賺六十兩銀子,江蕓兒笑得合不攏嘴。

看到胭脂鋪子一個月能賺一百二十兩銀子,江蕓兒笑得直不起腰。

看到布料衣服鋪子一個月能賺兩百四十兩銀子,江蕓兒笑倒在床上打滾。

好多銀子啊!

九郞說如果她想要改嫁的話,看中什麽鋪子就給她當嫁妝,她將來會是個有很多嫁妝的大富婆!

哎呀,那麽多賺錢的鋪子,未來還可能是她的嫁妝的鋪子,她可以算個三天三夜都不嫌累。

然後,米鋪×30,繡坊×40,胭脂鋪×50,布料衣服鋪×60……

三日三夜後,累得直不起腰的江蕓兒終於笑不出來。

“我快死了,數字都在我眼前晃悠。”江蕓兒癱在榻上,奄奄一息,“我娘是教過我管家之事,但最多十幾個鋪子就頂天了。”

江家又不是經商的,哪來那麽多錢讓你算。

小明知孝順地端著熬好的蓮子羹過來,讓母親和舅舅一起歇歇。

江蕓兒滿臉笑容地摸摸兒子的腦袋,端過來喝了一口,看向對面算盤打得飛起的人,格外敬佩,說道:“九郎,你這些賬本,三四百家的鋪子都不止了吧?”

她心有餘悸地看著旁邊還有好幾箱子尚未算要開的賬本。

不過就她算過的近百家鋪子的賬本,基本都是營利的,九郞這是覺醒了經商才能?

江河邊撥算盤邊說:“準確來說,是五百三十七家。”

他也有些發愁,手頭中能用得上的人手不使啊,特別是會做生意的人才,江家留下的人手,他是不可能都派去賺錢的,就是丟去開鏢局,還要一路招新呢。

這攤子鋪得太大了,手頭上的人多少都不夠用,還是得繼續尋摸人手。

江家在軍中留下的舊部不能動,雖然決定不走造反之路,可北方的蠻子一直虎視眈眈,需要考慮邊疆的安危和穩定,否則他們剛奪到那位子,馬上就要面臨滅國,若是頂著末代皇帝稱號的名頭,那還不如不當呢。

江蕓兒喝完蓮子羹,繼續投入幹活。

大半天後,她終於支撐不住,“嗚嗚嗚,我不想要嫁妝了。”

江蕓兒的手都在抖,她的指甲都劈叉了,她再也不想撥算盤珠子。

於是她站起身,“九郎,我去做腌酸菜,都曬一整天了,再不腌就成菜幹。”

去歲她腌的酸菜,九郞特別喜歡,每次做酸菜魚,三人就能吃上一大盆,湯汁澆在飯上。她都能吃上兩大碗。

九郎收的小徒弟小程子公公今年幫了他們很多忙,吃酸菜魚也得請他,要腌的酸菜就更多。

明知跑過來,“舅舅,我背完書啦,字也寫完了。”他期待地看著舅舅,“我想聽齊天大聖的故事,舅舅上回只講了一點點,今天要多講一點。”

江河點頭,“可以。”

等講完《西游記》,再講《水滸》、《三國》,等小孩兒再大點,就可以講《九龍奪嫡》了。

正在忙活的江蕓兒不禁豎起耳朵,她想,沒人能拒絕弟弟的故事。

“等等,想聽故事也行,你先幫我算賬。”江河的眼珠一轉,露出笑容,“母債子償,乖孩子,你來接手你娘的工作吧。”

反正這錢最後都會用在這孩子身上,讓他幹點活也是應該的。

小明知一點都不排斥幫舅舅幹活,反而躍躍欲試。

舅舅教過他《九章》《方程》,好多題目都特別有意思。

江蕓兒洗凈手,將還未腌的菜放一邊,走過來,“九郞,我一人欠債一人還,放過明知吧。”她兒子已經夠辛苦,每天睜眼就是讀書,做夢都在背書,她這個當娘的既欣慰又心疼。

“不,就讓明知來。”江河拒絕,正色對母子倆道,“明知,算賬其實是一種學習,這些鋪子天南地北都有,從中可以學到很多東西,舅舅今天就教你一課,這課叫民生!”

江蕓兒被唬住,隨即想起她娘教她管家之事時說過的話,“管理公中,不必事必躬親,但大方向不能錯,想求什麽都清清楚楚不可能,水清則無魚,你不給點好處誰幫你辦事?得掌握個度,過於貪心噬主的玩意得打疼打怕了……不然他們還真會給你弄出一兩銀子一個雞蛋這種荒唐事。”

江蕓兒回憶起先前看到的賬本,裏面的鋪子有米面油糧、酒樓飯館、布莊刺繡、車馬行當……幾乎衣食住行全包了。

江家留下的人脈不可能有太多,狗皇帝沒道理不斬草除根,所以弟弟這是單槍匹馬,任自己的手腕打造出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?

江蕓兒扭過頭,不想被九郞發現她眼眶發紅。

當初祖父祖母就說過,九郞會有大出息,能撐得起江家的門楣,他們說得都對,如果江家還在,九郞絕對是京城最耀眼的貴公子。

即使他不幸成了太監,他依舊堅韌如江心的巨石,日夜被波濤洶湧的江水擊打研磨,依舊不動如山。

這一忙便是一整天。

天色稍晚,江河提起木通,招呼外甥。

“好啦,今天就到這裏,明天繼續,吃完晚飯再給你講故事。”他看了看天色“趁著天還未黑,咱們先去澆菜。”

小明知拎起另一個木桶跟上。

舅舅說了,娘是弱女子,重活得男人來幹,所以澆菜這活兒他很熟,就是有一件事他不太理解。

明知看著地上的草,“舅舅,這個好像是野草,為什麽你要種這裏?”

看這外形,長得很像韭菜,但明知也算是種了很多年的菜,知道這絕對不是韭菜。

江河笑道:“這是野菜,滋味很不錯。”

已經很久沒吃野菜的明知回憶野菜的味道,又澀又苦,若不是為了活命,誰會吃野菜?

江河一看他的表情,就知道小孩兒在想什麽,挑眉道:“你不信?等會兒舅舅給你做一次就知道了。”

明知馬上信了一半。

小程子公公做的菜已經很好吃,作為他半個師傅的舅舅做的菜簡直是人間少有的佳肴,他說野菜好吃,那就一定好吃。

“我在宮外發現有百姓食用這種野菜,舅舅曾經好奇試過,焯水後用雞油炒,特別好吃,還有一股清香。”江河面上露出笑容,這可是他特地花了一大筆的積分,從系統商城兌換的可食用植物,“我聽說這野菜長得也快,只要留下根,幾天就能長出一茬,還不挑地,只要不是幹旱如沙漠都能長。”

“這野菜是新發現的,也不知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長,若是如此,老百姓桌上多了一樣菜,災荒之年說不定還能當糧食。”

明知呆呆地看著神色平靜的舅舅。

他想,如果是他父皇,會不會為老百姓多了一種能食用的野菜高興?

很久很久之後,當明知坐在那位置,成為這江山的主人時,某年殷地大旱,糧食顆粒無收,他聽說百姓靠這叫“類韭”的野菜救命,沒有多少人餓死。

那時,無意中他轉頭看到旁邊的鏡子,他臉上的表情跟此刻的舅舅一模一樣。

原來,他在不知不覺中,活成了舅舅的模樣。

**

江蕓兒在廚房裏熱火朝天地做菜。

九郞很公平,他給徒弟程公公的菜譜也給了她。

她本來對自己的廚藝挺有自信的,吃過程公公做的菜後,她發現自己做的只能算家常菜。

“虧我還想出宮後開個飯館呢,就這水平,誰會來吃。”江蕓兒有些氣餒,覺得白瞎了九郞的珍貴食譜。

不過她是不會放棄的,畢竟她生平除了嗜美食外,沒什麽大志願,就想滿足自己的嘴巴。

本來就愛吃如命,這些年虧欠下來,她就越發覺得人生無大事,以食為天。

開飯館是她少女時的夢想,以前這個願望只能想想,畢竟江家家大業大,她要是真的當了廚子,會給江家抹黑。

等大局平定後,她就出宮去開個小飯館,當飯館裏的老板娘,再生幾個孩子繼承江家……

“七姐,菜快糊了。”江河提醒她。

江蕓兒趕緊揮舞勺子快速翻炒,“還好,沒怎麽糊。”

明知在一旁笑,他從不嫌棄娘親做的飯菜,對他而言,只要是肉,不管怎麽做都不會難吃,炒得稍為焦點更香。

吃飯的時候,江蕓兒說起自己的煩惱,“九郞,你說我真的能當個好廚子嗎?”

一雙筷子敲了敲盤子,江河道:“七姐,別拿自己跟小程子比,他在廚房幹活,還拜了禦膳房裏的太監作幹爹,多得是食材給他練習。而你呢,十二歲前是下過廚房,但廚房怕出事,只讓你動嘴皮子,你什麽時候真真正正做過一道菜?”

大戶人家的閨秀所謂的做菜,都是站在廚房裏動動嘴皮子,就算熬湯,也不過是將下人洗好的食材放到鍋裏,就算下過廚了。

江蕓兒洩氣,“那我還是想開飯館怎麽辦?”

“這有什麽?想開就開唄。”江河不以為然,“請人不就成了,到時我讓小程子給你打下手。”

江蕓兒的眼睛立刻亮起來。

對啊,反正相比起做飯,她更喜歡吃,到時開飯館,她要請退休的禦廚,飯館肯定客似雲來。

“明知啊。”江蕓兒親自為兒子夾幾片肉到碗裏,“以後能不能有禦廚為娘的飯館當廚子,就靠你啦。”

明知頓時覺得嘴裏的肉都不香了,所以,他娘讓他當皇帝,就為了帶走禦廚去開飯館?

而舅舅讓他當皇帝,是想讓全天下人吃肉。

咋地一家子就跟吃的杠上了?

**

涼康三十六年是個多災多難的年份,如同一幕荒誕劇,演出得過於離奇,正史都不得不多添幾筆,野史更是多如牛毛,成為後世小說電視電影最熱衷魔改的資料來源。

多年後,史學家研究歷史,發現一切是從宮中鬧鬼,皇帝決定太廟祭祀開始的。

金鑾殿裏,朝臣跪了一地,老皇帝鐵青著臉,震怒不已。

他不想下罪己書,他覺得自己沒犯任何錯。

但光天化日之,眾目睽睽,所有人都覺得是他的錯。

誰能想到祭祀時,天落巨雷,將太廟劈了不說,還燒起來。最可怕的是,天上下雨了,他本來還想著祖宗顯靈,雨水這麽大肯定能將火澆滅。

結果雨照下,火照燃,太廟正殿被燒得十分徹底,祖宗牌位付之一炬!

太廟祭祀此等大事,半個京城的百姓都前來觀看。

事情發生時,百姓們被嚇壞了,驚恐地伏跪於地,懇求上天饒恕,所有人都認為這是老天爺發怒,涼康帝被天棄之!

人群之中,有兩個人忍不住偷偷擡頭。

“主子真是算無遺策呢。”

同樣跪倒的青年低聲自語,當時他還擔心人群驚恐之下,會慌不擇路逃命,到時人擠人會出事。

“不會。”旁邊的中年男人胸有成竹地說,“主子說今天會下雨,發現雨水都澆不熄火,百姓過於驚恐,反而邁不動腳。再者,四面都是空曠之地,即使逃命也造不成嚴重後果。”

對於這群封建時代的人而言,老天爺降下的懲戒太可怕,百姓嚇得都跪下,等雨水終於停的時候,他們會戰戰兢兢的回去,不會造成人擠人現像。

“主子可有說,需要我們在百姓中散播流言,挑撥百姓對皇室不滿嗎?”青年覺得這是個好機會,凡是能讓涼康帝倒黴的事,他都特別樂衷。

“主子說別做多餘的事,免得引起懷疑。”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,雖然在主子策劃山崩地裂的事件之初就已預見結果,親眼目睹,仍是讓他心湖難以平靜,“這麽明顯的事,不用人挑撥也能引起百姓不滿!主子說咱們手下的人都珍貴得緊,不能浪費在這點小事上。”

青年又是感動又是震撼,感動於主子愛惜他們這些下屬的性命,震撼於將太廟燒個精光對他而言只是小事。

他不知道主子怎麽辦到的,除了讓他們幾個心腹收集些不知用來幹什麽的材料,主子幾乎沒動用任何人。

那些材料他們也不知道用處,只是聽主子冷笑說要給狗皇帝添堵。

他們幾個是江家留下的心腹,主子對他們並不設防,很多事都告訴他們。

然而也不知道主子是如何在重重把守之下,將東西放到太廟裏的,對主子的信任讓他們在祭祀這日跟半城百姓一起過來圍觀。

然後在大雨中,太廟熊熊燃燒,幾個心腹不禁嘆為觀止,暗中發誓日後永遠跟著主子走,這已經不是人能做到的事,能做到的是神靈吧?

所以涼康帝早日退位是正確的,他們主子上位才是天命所歸。

中年男人無奈地糾正,“不是主子,是主子的外甥。”

見他們不以為然,他也不好再說什麽。

算了,反正主子外甥也是主子一手教出來的,這麽說也不算錯。

**

涼康帝帶著儀仗灰頭土臉地回宮。

他躲到巍峨的皇宮裏,夜不能寐,在大殿焦慮地踱步,思索著這次的事情該怎麽掩蓋過去。

早些年,他是做過不少錯事,也冤殺不少功臣,但這都是為了大涼的江山穩固,他自認問心無愧!再者這些事早就翻篇了,上天要降怒早就降,最近他可是安分守己,全國上下風調雨順,上天不至於降罪啊?

至於鬧鬼,也就鬧了兩回,後來不是懼怕他的真龍之氣,沒再出現了嗎?

這是老皇帝用來搪塞朝臣百官和百姓的借口,說得多了,他自己也信了。

老皇帝後來請相國寺的高僧進宮誦經,那鬼終於銷聲匿跡,老皇帝卻不要臉的將功勞往自己身上推,說鬼魂被他身上的龍氣鎮住。

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,危機轉化成機遇的公關,老皇帝算是最擅長的。

對此,世家貴族半信半疑,老百姓倒是相信了。

於是老皇帝信心滿滿地準備祭祀祖先,告訴天下,他是真龍天子,連鬼都怕,他就是天命!

然而時間轉到現在,皇帝飄得不行的自信瞬間被雷劈沒,但他還是堅信自己是真龍天子,能讓國泰民安,他不是誰能是?

總之太廟的事不可能是他的錯!

老皇帝疑心有人在太廟灑了易燃之物,但大理寺最擅斷案的阮無河腳都快走斷,也沒發現絲毫不對。

於是老皇帝也沒辦法了。

看來這次的事,只能找個罪魁禍首將責任擔下去,且地位不能太低,不然誰會相信一個卒子會引起老天發怒?

老皇帝嘴裏發苦,祖先的牌位都被燒了,禍及祖先,這擔罪責的只能是皇家人。

“夏多福,宗室最近有新生兒嗎?”

夏多福公公思考了會兒,說道:“有的,安親王的側妃生了個兒子,榮親王通房生了個女兒,正要提份位呢。”

老皇帝閉了閉眼睛,吩咐道:“去找高僧,就說榮親王的女兒是天降災星,因為她的出生,惹怒了上天,上天降罪。”

反正一個女兒舍了就舍了,他會彌補榮親王的。

夏多福公公遲疑片刻,然後對上皇帝不怒而威的龍目。

“皇上,不若同時請高僧進宮做幾場法事罷?”

聽說嬰兒和婦人變成鬼後,比男人還要可怕,楊公公變成鬼大鬧皇宮之事,夏多福公公也是差點嚇死的人之一,他現在不怕人,只怕鬼。

老皇帝顯然也想到這點,他不由得想起年少時看過的一個故事:一個剛出生就被父親狠心殺死的鬼嬰,鉆進父親的肚子裏,想讓父親將他生出來,後來那個父親將自己的肚子剖開,生生將心啊肝啊腸啊胃啊等全扯出來。

那個故事寫得栩栩如生,讓人身臨其境,看完後,他還做好幾晚的噩夢。

老皇帝條件反射的摸向自己肚子,隨即發現這個動作不雅又僵住。

他咳了一聲,威嚴道:“這世上沒有鬼,肯定是人在暗中裝神弄鬼。”

夏多福飛快地瞥他一眼,心裏腹誹不已,如果您的腿不一直抖,奴婢就信了。

老皇帝果然道:“那就多請幾個!”

“一定要請有真材實料的!”涼康帝補充,像他要的那種給他作偽證的“高僧”就算了。“榮親王女兒之事暫且擱置。”

還是等有真正實力的高僧作法再說,等高僧作法保證榮親王之女不會變成鬼嬰,再將災星之事傳出去。

夜晚的黑暗掩蓋了很東西,包括藏在屋頂的貓。

三花貓伸伸懶腰,輕盈地跳下屋頂,鉆入花從中,腳步輕快,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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